平安證券內部動亂不已 集團公司策略舉棋不定
來源:東方網發布時間:2011-09-21
在中國平安集團的大金融棋局中,平安證券的命運正像一枚暫時難以落定的棋子。
8月底,平安證券在深圳舉辦20周年司慶。幾乎與此同時,其投行核心管理團隊多年來第一次出現大震動,包括投行董事總經理龔寒汀在內的數名保薦人代表離職,轉投同城券商華林證券,這令外界震動。
包括平安證券總裁薛榮年在內的數名平安證券人士,均向財新財新《新世紀》記者表示,這是一次員工尋找更適合的個人發展平臺導致的離職。而平安集團對證券公司的角色要求、證券公司本身的行業訴求,以及證券公司內部人的個人利益訴求,三者的碰撞與沖突,暴露無遺。
2010年,平安證券是中國證券行業的明星。其投行部門共承銷了61個項目,不但把中金公司擠下冠軍寶座,甚至比當年排名第二的中信證券還多12個項目。但在即將步入2011年時,因承銷勝景山河項目丑聞,平安證券遭遇口誅筆伐。雖然證監會最終審核結果表明,對勝景山河銷售收入造假的指責不成立,但認定后者在關聯方及客戶信息等的披露上存在重大遺漏。
雖算安全脫身,但平安證券的內外規范調整開始加速。其總部所在地深圳的證監部門,自2011年起在轄區內掀起一輪針對投行業務的整治風暴。而平安集團內部,也開始反思,在業務流程架構、人事和薪酬安排上均做出調整。
在平安集團的保險、銀行和投資“三駕馬車”中,保險一枝獨大,銀行蓄勢待發,惟獨投資板塊中,信托、證券、資管公司的孰重孰輕,內外看法并不一致。平安集團以保險文化為主導,但證券業促成交易的中介行業特質,與銷售導向、成本核算極其嚴苛的保險業做法迥異,加上受行業監管的限制,證券公司不如信托公司更為靈活,很難能成為集團發展投資板塊的倚重點。
接近平安證券的人士稱,以平安證券的資產規模和盈利能力而言,對集團的貢獻不足一成。但平安證券的負面新聞,卻對平安的品牌價值造成毀損。
平安集團新聞發言人盛瑞生對財新《新世紀》記者說,在平安證券快速增長的過程中,如何形成“利益共享、風險共擔”的機制,“這行當里面還沒有很好地解決。”這也意味著,平安集團對平安證券最終如何落子,仍面臨調整。
龔寒汀離職
“過去是同事,將來是同行、朋友。”9月7日,平安證券總裁薛榮年向財新《新世紀》記者談及愛將即投行部董事總經理龔寒汀的離職時,如此表態。
龔寒汀2000年加盟平安,是平安證券的第一批保薦人代表,任投行董事總經理。此前,她曾是國泰君安投資銀行部項目經理。她和平安證券總經理助理兼投資銀行部行政負責人曾年生,曾是薛榮年的左膀右臂。
在證券行業,人員流動實屬正常。平安證券保薦人近年來也多有流動。但龔寒汀突然離職,并轉投名不見經傳的華林證券,擔任主管投行的副總職務,仍讓業界錯愕。在此之前,包括龔在內的平安證券投行核心團隊,以穩定和不流動聞名。
“過去十年,我的人生中只有‘平安’二字。”龔寒汀在接受財新《新世紀》記者訪問時,對平安集團和證券公司亦顯感情深厚。她強調,轉投華林是為了尋找新的生活方式和新的發展平臺。盡管規模和名氣不足,但目前的華林證券投行部門,人事干凈簡單,業務“相當于一張白紙”,有足夠的空間令自己“自由作畫”。而華林“固定收益業務居然做到全國前十,有點出乎意料”。
追隨龔寒汀轉投華林的平安保薦人代表,包括陳新軍、劉哲、張浩淼、李建等人。據接近平安證券的知情人士透露,這些人中,部分是龔本人一手帶出來的,必然隨行;有些則是本來就有換崗的念頭,受她離職沖擊而選擇追隨。
財新《新世紀》記者查閱中國證券業協會資料顯示,過去兩周,由平安證券“轉會”至華林證券的共9人,其中5人是保薦代表。另外,根據上市公司的公告,還有另外4名平安證券的保薦人代表因為工作原因,不再擔任保薦人,包括王會然、方紅華、何書茂、周宇,但去向未知。
這些離職或許與平安證券對投行保薦人的薪酬調整直接相關,即降低保薦人在個體項目上的提成比例。有平安證券的保薦人表示,內部傳聞從明年1月起,“集團要降低投行的獎勵,降幅達30%-50%,保薦津貼從每個月6萬元至每月3萬元,另外提成比例降30%.”
但平安集團一名知情人士告訴財新《新世紀》記者,所謂“降薪”并不準確,可能實行的是提成和獎金遞延支付。薛榮年對財新《新世紀》記者指出,平安證券的薪酬機制一般每年都會檢視,今年略有調整。以往薪酬的計提是以營業收入為依據,而今年改為以凈利潤為依據,并一再強調平安證券投行部“薪酬總額”不會改變。
不過,平安證券投行過去一直以中小企業業務為主,業務量大,但是單個項目利潤較少,風險較高。計提依據的調整,顯然更易下調薪酬總額。
但薪酬計算依據的轉變,只是平安證券發展思路改變的一個信號。
內控之變
在度過勝景山河一劫后,與平安證券投行業務高速發展伴生的風險問題,已觸痛平安集團敏感的神經。平安證券試圖低調處之的人事變動問題,更多程度上是平安證券內部變革下的產物。
盛瑞生向財新《新世紀》記者坦承,平安集團希望平安證券投行能夠形成穩固和可持續增長的平臺,同時又能夠有效地控制風險。當風險控制問題擺上主要議程,平安證券內部需要作出一系列調整,除上述薪酬制度,一個明顯的變化是今年6月將“內控從投行部門中獨立出來”,成為互相獨立的平行單位,將質控、內審和項目組有效隔離。出身保薦人的平安集團原證券事務代表周強回歸平安證券,擔任總裁助理,負責內控。
投行一般的內核流程,是由項目組向獨立的質量控制部門提出內部審核申請,質控部做內核預審并向項目組提出修訂意見,收集回復,再提交內核委員會對項目進行最后的內部評審。
過去平安證券的內部質控隸屬于投行部門,且三分之二的質控和內核人員來自投行核心業務骨干。僅在項目利益沖突時,有一定的回避安排,比如“北京區域的項目,內核人員選自深圳、上海的投行部門”。龔寒汀離職前,即在投行部門多年從事內審。
這種安排使平安證券在保薦和承銷IPO項目時,形同一條效率極高的流水線,項目周轉速度明顯快于對手,但風險也不言而喻。平安證券董事長楊宇翔也對財新《新世紀》記者表示,投行業務發展到一定程度之后,需要更合理的制衡機制,前中后臺相互之間有支持也要有制約。
“目前內控部門約20多人,包括從投行部門轉過來一部分員工。有三分之二的內審委員會成員來自外部,比如會計師和律師等。”薛榮年說。內審委員會14名成員,形成輪動的兩個小組,負責所有項目的內部審核。而內控部門的人員,在激勵機制上與投行部門的項目利益分離,與公司整體效益掛鉤,以激勵內控人員對不合格項目說“不”。
值得注意的是,平安證券的內部變革也有著外部因素。其所在地深圳,聚集了國內最龐大的保薦機構群體,融資量占到全國市場的48%.類似勝景山河事件等問題的爆發,令深圳證監局對機構整改的迫切需求加劇。
2010年底,深圳證監局決定用一年的時間,在轄區內推行“投行業務專項治理活動”,發動深圳券商投行部全面自查,從項目組到部門到公司上下檢討。雖然事先明確“受教育,建機制,不處罰”,但證監局不時突擊調查、現場檢查,區內券商也不免“雞飛狗跳”。“國信證券光自查小組就100多人,把整個公司都發動起來了。”接近深圳證監局的內部人士透露。
這個史無前例的活動受到證監會的高度重視,并要求會計部、發行部配合。“如果深圳券商的投行業務、保薦業務能夠上檔次,更盡職、盡責、到位,對整個國內新上市公司質量有很大的影響。”證監會內部知情人士表示。
由此,內核流程相對延長,項目周轉速度或將放緩。對此,平安證券董事長楊宇翔表示,業務發展到一定的階段后,公司“從效率第一”轉為“更多地注重業務的內在品質”,另外“整個市場的節奏實際上也在放慢”。
而對于長期處于“354”(即三人干五人的活領四人的工資)文化背景下的平安保薦人代表來說,內外調整壓力下,短期利益受波及,而對個體發展平臺的重新審視顯得尤為必要。
被約束的平臺
相對平安證券目前接近400人的投行團隊,保薦代理人達80多名,龔寒汀等人的去職并不動搖平安證券投行業務的根本。截至目前,平安證券的保薦項目承銷家數和承銷收入仍居行業之首。其經紀業務排名,也已從20名之外上升到第11名。
但在全力推動“單一客戶”的服務理念的平安集團內部,平安證券的地位是另一番情景。2010年,平安集團盈利179億元,而平安證券的凈利潤不足16億元,貢獻有限。
“在集團看來,平安證券不發展也行,發展慢了也行,就是不要再損害平安的品牌了。”接近平安集團的人士透露。在單一客戶的服務理念下,平安任何一家子公司和集團的品牌聲譽都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損害品牌,集團股東不滿意,董事會也覺得不勝其煩。”上述人士稱。盛瑞生也承認,平安證券的內部改革確實考慮了“品牌”因素。
平安集團素以強勢控制著稱。無論是戰略制定還是資源支持,子公司都有賴于集團的首肯。薛榮年在接受采訪時表示,證券公司的人事、財務、品牌、行政等部門,均直接對集團的對應部門負責。有內部人士表示:“子公司的公章都在集團。”
在一系列調整之后,有平安證券員工表示,集團對于惹麻煩而利潤貢獻不大的平安證券,有短期內限制發展的意思。而資本金的約束成為口實之一。
在平安集團框架內,全資子公司平安證券的資本金補充,幾乎全部依賴集團投入。但數年來,未見集團增加投入,這使平安證券在營業網點布局、自營業務、創新業務發展等方面受到硬性限制。眼見許多尚不及自己有優勢的券商紛紛上市融資、充實資本金、激勵員工,平安證券內部亦難免有唏噓之聲。
但目前階段,證券公司確實不是平安集團的發展重點。盛瑞生表示,集團對資本金投入的原則是,只要子公司在市場上有自己獨特的競爭優勢,并且能夠帶來符合集團價值目標的投資回報,集團“資本投資是不會猶豫的”。而對平安證券的看法則是“這兩年并不缺錢”,因此集團“不會給放太多的錢”,尤其投行業務本身資本需求有限,“就是個中間業務”。
因此,平安證券之前主要大力發展對資本金要求不高的投行業務,并取得巨大成就。但在“顧全大局”的思路下,此次內部調整除了規范流程和管理,也相當于再次重申,證券公司及其員工只能在“集團的框架內行事”,這也是保薦人代表最深刻的擔憂。
就人才而言,投行一枝獨大和集團審慎控制風格,使大量像龔寒汀這樣“成長起來”的保代,很快上升到在平安的職業天花板,面臨新的出路選擇。
在集團利益、子公司利益和員工利益之間的博弈上,龔寒汀不會是第一個或最后一個選擇退場免戰者。在平安集團史上,這并不是一件新鮮事。就在不遠處,平安集團剛剛控股的深圳發展銀行,亦有不少中高層員工紛紛離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