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工廠”怎樣升級

來源：時間：2008-02-29 09:31:17

　　2006年11月上旬，《中國企業家》主編牛文文分別與英國工業聯合會總干事迪格比·瓊斯（DigbyJones），《財富》雜志國際版編輯羅伯特·弗里德曼（Robert Friedman），《紐約時報》專欄作家、《世界是平的》一書作者托馬斯·L·弗里德曼（Thomas L. Friedman）在不同場合進行了關于“中國作為世界工廠的下一步”的對話。

　　牛文文：過去三十年，中國最大的成就就是造就了一個“世界工廠”，吸引了巨額國外資金，為全世界提供了豐富的低價產品。現在大家都在要求這個世界工廠轉型，但究竟什么樣的變化是世界和中國社會需要的？中國這個世界工廠升級到什么程度，打造一個怎樣的工廠抑或不是工廠，全世界才滿意，我們的經濟才能均衡？
　　
　　世界工廠最早是英國、后來是美國，再后來是日本，都為全世界提供過太多的產品。它們走過了怎樣的升級之路？
　　
　　提升價值鏈
　　
　　（中國）應該是一個新世紀的世界工廠：一方面要有較高的制造能力，同時保持經濟適當增長，實現軟著陸。因此中國要加大生產的附加值，同時把附加值的價值鏈往上提升
　　迪格比·瓊斯:幾十年前我還在伯明翰時，不少東西都是伯明翰制造。圣誕節英國家庭要購物，很多家庭擔心如何能支付起這些消費品。這時大家會說：伯明翰是世界工廠，可是伯明翰的工人買不起這些產品。現在英國南部傳統重工業發達地區，很多人仍擔心這個問題——就是經濟的發展能不能惠及到工人以及普通的勞動者。目前深圳是一個制造中心，我想它可能也有類似情況。
　　如何協調經濟發展的關系？也許可以看一下日本發展的經驗。一方面繼續強化中國作為制造工廠的地位，鼓勵這個工廠生產更多的產品到英國和其他地方；同時我們也要避免世界工廠的發展不能重蹈英國覆轍。
　　英國世界工廠的發展導致了低利率、高通脹，所以中國目前作為世界工廠不能是19世紀的世界工廠，應該是一個新世紀的世界工廠：一方面要有較高的制造能力，同時保持經濟適當增長，實現軟著陸。因此中國要加大生產的附加值，同時把附加值的價值鏈往上提升。
　　另一方面，英國現在很多時候會說我們不要做這些東西了，讓別人去做。實際上中國也可以慢慢考慮這樣的轉變。如果你有高科技，就可以從中獲得高利潤，而不需要去做很多的東西。中國市場一方面必須要繼續開放，另一方面要去提高附加值、升級整個產業鏈，如此就能使中國經濟變成一個利潤更高的經濟體。世界工廠的工人一定要有能力支付世界工廠的產品。
　　在這個過程中要協調經濟發展和需求之間的關系。美國前總統肯尼迪曾說，美國人都是在一條船上，船上有窮人，也有富人，任何一方有任何問題，這條船就會沉。這個比喻形象地說明我們現在的情形。
　　中國還有很多貧困地區，英、法也一樣，提高附加值是一個解決方案。五到十年后如能解決這一問題，把商品附加值化，就能吸收英、法的先進經驗，不斷審視自己、調整自己。
　　美國已向世界表明一個國家可以如何重新塑造自己。紐約以前只是一個小漁村，所以我想美國發生的事情在中國也完全可以重新發生。美國實際上也在重新評估它的發展以及重新應對新的全球化經濟帶來的挑戰。
　　全球化并不會帶來排斥，實際上它應讓更多的國家來成功，中國、印度等都必須參與到全球化浪潮中。美國還會不斷改造自己，另外我想德國、法國也會去改進自己，如果他們還以老歐洲姿態出現的話，就會落后于時代。
　　西方任何一個國家都會認為如果中國發達，他們國家的失業率就會提高。我不這么看。中國的發展會帶來世界范圍的就業率的提高。中國發展也可以起到自己的作用，比如技術輸出、人員培訓等，我們需要不斷迎合這個時代的趨勢、潮流。
　　中國作為世界工廠應該做什么？我覺得不是中國要去改變什么，而是我們要為中國而改變。中國已為我們樹立了一個榜樣，我并不能說教，去告訴中國該做什么。我要提出另外一個問題，作為發達國家，作為以前的世界工廠應該做什么？我惟一的告誡就是中國要從英國發展中吸取經驗，不能重蹈覆轍。
　　
　　“綠色”成長
　　
　　從前說“白貓黑貓，抓到老鼠就是好貓”，現在是“白貓黑貓，‘綠色’的貓抓住老鼠才是好貓”
　　托馬斯·L·弗里德曼：環境可能是中國面臨的最主要問題。十五年來，我每次來中國都會感到，人們的言論自由度增強，而（由于空氣質量造成的）呼吸卻變得越來越困難。近二十年、三十年中國的迅速發展是以犧牲環境為代價的，現已到了重要拐點。
　　中國政府目前認識到這個問題，但也許沒有意識到解決這個問題有多困難。中國現在GDP的高速成長，如果沒有可持續性，就會可能像這種情況：如同從萬米高空中墜落，前五分鐘以為是在飛翔，感覺很好，但如果不警醒，就可能有墜地的危險。若說鄧小平時期改革開放，中國謀求GDP是打了一場硬仗的話，那么這一時期中國發展綠色GDP是另外一場硬仗。從前說“白貓黑貓，抓到老鼠就是好貓”，現在是“白貓黑貓，‘綠色’的貓抓住老鼠才是好貓”。
　　先前美國獲得大量資源，在第一輪競爭中獲益，可是現在沒有第二個機會。游戲規則已經改寫，很遺憾，事實就是這樣。如果中國能夠主導21世紀的綠色環保產業，創造新的發展模式，中國將是21世紀的霸主，中國不應將這些視為負擔。中國應該像生產網球鞋那樣去發展太陽能等新興能源，“綠色中國”大于“紅色中國”。但如果只是污染之后治理，再污染再治理，這種方式已經沒有機會了。

　　中國作為世界工廠因環境問題而遭到詬病，對此感到委屈的話，那么美國俄亥俄州的工人還會抱怨他們的工作機會被剝奪了呢�，F在關于Out-Sourcing（外包）的說法已經不夠準確，其實是Around-Sourcing，不僅是上下游的整合，而且是全方位的流動。比如Google印度的工程師發現了一個好的技術，就可以迅速示范推廣到Google公司的其他地區。
　　其次，社會透明度不可或缺。中國其實擁有與美國同樣好的環境法。但在美國，無論是媒體還是社會輿論，都會對類似公司污染等社會現象發言，施加壓力，從而推進問題的解決。
　　中國并沒有扮演與其規模相適配的角色。在后冷戰時期，美國一度扮演了世界管理者的角色，現在它無法獨立完成這一任務，需要中國的參與。美國希望中國成為世界的股東，而不只是搭便車。中國一方面要保護自己的國家利益，另一方面也必須成為負責任的股東和監護人。
　　
　　企業家精神是升級之本
　　
　　中國有不同的文化，也有很強的企業家精神，要做的就是創造更多機會、更多資本，有更多人愿意來思考這樣一個問題，參與到產業升級當中
　　牛文文：當中國經濟要轉型升級，必然要從材料低端向高端進步，必然遇到研發、知識產權這些美國非常強項的東西。當中國進一步升級，會不會踩到美國的腳后跟？
　　羅伯特·弗里德曼：成為世界工廠并不是中國的終極目標，只是過程中的一個階段。我們希望中國人從貧困狀態走出來，也希望未來中國進一步升級自身。從制造業向服務業轉型時，必定會有不穩定因素，比如失業。這個過程也許非常痛苦，若要有一個可持續發展的經濟，中國就必須要慢慢進行經濟改革。
　　美國模式適合美國國情，美國人有強烈的企業家精神，他們找到一種適合自己方式的經濟轉型。中國有不同的文化，也有很強的企業家精神，要做的就是創造更多機會、更多資本，有更多人愿意來思考這樣一個問題，參與到產業升級當中。只有通過企業家精神才能面臨這種挑戰，找到適合的模式，這樣才能用不同的方式來解決我們曾經都面臨的相同問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