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關注：研究生教育全面收費時機成熟了嗎？

-研究生教育不屬于義務教育，個人應該承擔一定的教育成本，研究生教育實行收費制是遲早的事

　　-研究生教育收費制要順利實施，獎貸學金等配套措施必須全面跟進

　　-對于基礎學科，教育主管部門應設專項經費提供少量全額獎學金，保證這類學科不因
經費短缺而后繼乏人

　　明年讀研是否全部自費還是謎

　　2004年碩士和博士研究生招生簡章公布了，招生宣傳咨詢活動也相繼舉辦，“明年讀研究生將取消公費名額，全面實行收費制”的說法又開始在考生中傳播開來。在不少高校的BBS上，都有人發帖子詢問：“明年究竟還有沒有公費研究生？”而網友們的回答也莫衷一是。

　　其實，從1999年起，每年到這個時候，都會有“明年讀研全部要自費”的消息傳出，雖然每次都被證明是傳聞，但也從一個側面說明社會心理對研究生教育實行收費有一定的預期。

　　不過，較之以往，這次流傳的消息有了更為具體的內容：將在部分研究生院進行研究生教育全面收費試點，國務院學位辦公室和教育部等部門正在制訂一套完整的、可操作的實施方案，目前該實施方案已經進入審批階段。上述說法雖然并沒有得到官方的證實，但在一些長期從事研究生教育的人士看來，也不全是無中生有。

　　今年1月21日—24日，中國研究生院院長聯席會2003年工作會議在哈爾濱召開，這次會議就提出了研究生教育收費問題。9月13日—16日，院長聯席會2003年年會又在蘭州召開，據說，研究生教育收費也是這次會議的重要議題之一。

　　據北京大學研招辦主任生玉海介紹，對于研究生教育實行收費制，教育主管部門和各培養單位其實早就達成了共識，只不過存在一個時機選擇問題，這一制度即便開始實施，也不是完全由學生自行繳費，它的提法應該是“培養成本分擔”。他透露，有關文件已經起草完畢，正等待各部門會簽，試點范圍將包括全部研究生院單位，但什么時候開始推行很難確定。

　　對于這位研招辦負責人透露的消息，國務院學位辦公室的一位負責人在接受記者電話采訪時沒有否認，他表示，研究生教育不屬于義務教育，個人應該承擔一定的教育成本，研究生教育實行收費制是遲早的事，但現在還不好說具體從什么時候開始實施這一制度。

　　中國科學院研究生院招生辦公室負責人高隨祥認為，明年讀研全部要自費的可能性不大，因為，一來政策出臺需要一個過程；二來大多數培養單位已經公布了2004年研究生招生簡章和招生專業目錄，而且2004年博士和碩士研究生招生的報名時間也已經臨近，有些高校網上報名已經開始了，公布這項重大改革理應在招生季節到來之前。

　　但也有人認為，碩士研究生考試正式報名時間是11月中旬，在此之前，有關部門都有可能宣布實施這一改革試驗。

　　北京幾家研究生院的有關負責人都認為，研究生教育全面收費乃大勢所趨，即便2004年招生不試行，預計大范圍展開試點的時間也為時不遠，這既是現實的需要，也是未來的要求。

　　公費自費雙軌運行遭質疑

　　盡管研究生教育收費制度還沒有正式確立，但目前大多數培養單位在研究生招生工作中都大量使用委托培養、自籌經費等方式收取學費，只不過收費對象還不是全體學生。

　　據北京大學研招辦主任生玉海介紹，我國現行研究生招生有4種錄取類別：計劃內非定向、計劃內定向、計劃外委托培養、計劃外自籌經費。國家計劃招生由國家按招生指標下撥培養費，對納入國家計劃的學生免收學費并給予普通獎學金(即常說的生活補助金)，委培生由委培單位出資(也有一些由個人出資)，自費生及自籌經費生由個人出資或導師和個人出資。這種雙軌運行模式是1985年開始實行的，此前我國研究生教育實行的是單一的國家財政模式。現在所說的研究生教育收費問題，實際上是指是否全面收費問題。

　　這種公費自費雙軌制模式，一定程度上解決了部分培養經費問題，滿足了社會需要，因此比較初運行平穩。但隨著自費生招生規模的擴大，雙軌制也暴露出很多問題。

　　中國科學院研究生院招辦負責人高隨祥介紹，培養單位制訂研究生招生計劃時一般有兩個數字，一個是計劃數，一個是規模數，前者是國家給的招生指標，也就是公費生的名額，后者是實際招生總量，規模數和計劃數的差額就是自費生的名額。

　　近幾年研究生擴招，不少培養單位計劃數增加的幅度有限，主要是擴大了規模數。這樣一來，有限的公費生名額就成為眾多考生競爭的焦點，培養單位如何確定自費生和公費生、其標準是否公平公正就成為考生比較關心的問題之一，甚至有時會引發尖銳的沖突。

　　一般來說，大部分培養單位是按照考試成績排名確定公費和自費名額，這種方式雖然比較公平，但常常會讓考生遭遇“一分值萬金”的尷尬。某名牌大學新聞系研究生小國2001年考研時取得了363分的高分，可該校當年劃定的公費分數線為364分，這一分之差就迫使小國必須繳納3萬元學費。小國曾想過放棄，3萬元對其家庭來說是個巨大的負擔；可真要因為錢的問題放棄已經到手的錄取資格，以前所有的努力就會付之東流。小國說，還不如全都實行自費，那至少我在報考之前會先考慮讀書的成本問題。

　　而部分培養單位劃分公費生和自費生的辦法讓考生感到無可奈何。北方交通大學的小程2001年以優異成績被北京某高校研究生院錄取。但取得高分的他必須自籌兩萬多元學費才能讀研，而成績比他低許多的小李卻是分文不交的公費生。因為該校是按照導師來平均分配公費生名額，一個導師只有一個公費名額，而小林的成績在其導師門下弟子中位居第二，所以小林就成了自費生。“我覺得很委屈。”他說：“如果大家都交錢那我也心服口服，可是，成績好要交錢，成績不好不交錢，就太讓人想不通了。”

　　此外，隨著復試成績在研究生錄取中的權重加大，有些初試成績排名在前的考生復試后被確定為自費生，心理上往往難以接受，對學校招考的公平和公正性心存質疑。2002年武漢某高校一考生初試成績排在第二，但復試后被確定為自費生，結果跳樓自殺。

　　另一方面，目前各培養單位對于自費研究生的收費數額差距很大，低的一年三四千元，高的一年達到1.2萬元。許多考生和在讀研究生心中都有疑惑：每個培養單位確定收費標準的依據是什么？由誰來核定？為什么不同培養單位之間收費標準會有如此大的差異？

　　從理論上講，名牌學校和熱門專業的收費標準要高，而普通高校和冷門專業的收費標準應該低，這是符合市場規律的。但是實際上卻不盡然。有些普通院校研究生每年收費近萬元，而一些名牌學校3年收費才1萬元。某高校外語系研究生小鄒說，該校2000年計劃外學生收費是每年繳納7000元，可2001年卻莫名其妙地漲到9000元。01級學生為此聯名抗議讓學校給漲價一個說法。可直到比較后，學校也沒有說明理由，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大家還是交了3年的培養費2.7萬元。

　　“我們不是不贊成收費，而是希望收費能有個規范，有個透明的尺度。”小鄒認為：“雖然考研隊伍日趨龐大，收費也是必然，但是學校也不能隨行就市，亂要價、亂提價。是按照專業培養的成本還是按照學校專業品牌來收費？至少要給一個根據，讓學生交得明明白白。”

　　據國務院學位辦的那位負責人透露，目前擬訂的研究生教育全面收費方案明確規定：培養單位向學生收取的學費不能超過培養生均培養成本的25%，做此規定主要目的就是為了規范培養單位的收費行為。

　　研究生教育收費制實質是機制變革

　　有教育學家認為，在國民教育序列里，研究生教育層次比較高、就業回報比較好，按照“教育成本分擔”理論，其受益者理應承擔一部分教育成本，繳納部分學費，從而增加高等教育的經費投入，為更多的人提供接受高等教育的機會。美國、加拿大、日本等國家的研究生教育基本采取的都是政府、學校和個人共同承擔教育成本的財政多元化模式。

　　盡管研究生教育收費制的理論依據是“教育成本分擔”，但國務院學位辦有關負責人表示，研究生教育全面收費的根本目的不是為了緩解教育經費緊張問題，而是一項深層次的改革，是為了促進研究生教育機制的變革，其實質是體制創新。

　　他解釋，在研究生培養經費和生活費全部由國家承擔的情況下，部分學生存在學習壓力不大、動力不足的問題；招收多少學生、招什么樣的學生、學生是否努力學習搞科研、能否順利拿到學位，都不需要導師承擔任何責任，也影響不到導師的根本利益，這樣部分責任心不強的導師可能就會對學生放任自流。這必然會在一定程度上影響研究生的培養質量。

　　研究生教育實行收費制以后，因為個人要承擔部分教育成本，研究生的學習和經濟利益有了更直接的聯系，他會努力學習以爭取短期回報———拿獎學金和長期回報———更好地就業，這將會調動他們學習的積極性和主動性。而培養單位可以把政府撥款、自籌經費、導師的項目經費和學生繳納的學費統籌起來，以獎學金的形式，按學生學習成績和科研能力評定等級發放。這種獎學金制度實質上是一種激勵機制，能造就一種競爭氛圍，有利于人才的選拔和培養。

　　中國科學院副院長白春禮在一次講話中談到研究生收費問題時說：“如果研究生不想在實驗室做實驗而去考托福、GRE，那么對不起，這些待遇不能給你。所以收費制不是單純的收費問題，其實質是研究生教育機制的變革。”

　　收費制的核心是導師負責制，導師不僅要從自己的科研經費里拿出一部分作為獎學金或是設置“三助”崗位，而且掌握著獎學金的發放，因此，導師必然要認真、負責地選拔和培養學生。中國科學院研究生院常務副院長高文去年接受本報記者采訪時說過，花自己的科研經費培養研究生，不僅會督促導師在招生時嚴格把關，選拔真正有科研能力的學生，而且在培養過程中，導師不再是一種身份，而是一種崗位，會對學生更加負責，沒有哪個“老板”愿意花自己的錢制造出不合格的產品。

　　此外，這種制度還有利于導師隊伍的優勝劣汰，因為自身科研能力不強的導師課題的數量不僅少，而且層次也不會高，不能給研究生提供充足的獎助學金，時間長了自然招不到學生；而學生如果是自費讀書的話，對導師的選擇必定更嚴格。

　　北京大學研招辦主任生玉海認為，研究生教育全面實行收費制以后，一定程度上還可以遏止當下的盲目讀研風。如果需要自己承擔部分費用，學生就會考慮讀研的機會成本，在專業和學校的選擇上也會更加理性。而現在一些考生只以能考上公費研究生為目的，根本不考慮專業是否符合自己的興趣和能力傾向。

　　全面收費后配套措施能否跟進

　　對于研究生教育取消公費名額，全面實行收費制，記者采訪的大多數在讀研究生和考生都表示能夠認可和接納。中國人民大學一位在讀碩士生說：“雖然我是公費生，但我也覺得這種制度不合理，我讀高中和大學時每年都要繳納幾千元的學費，現在攻讀就業回報比較好的研究生時反倒由國家全包了，這是不合理的倒掛。”

　　8月26日，在南京大學BBS上，關于研究生教育即將全面收費的傳聞及相關討論躋身于南京大學BBS“十大”熱門話題之列。有網友評論：“讀本科尚且收費，研究生焉能不收？研究生教育不屬于國民普及教育，而是自主的精英教育，焉能國家包養？”“研究生全面收費，根本上消解公費和自費的差別，打破等級貴賤，真正做到研究生身份的平等，從而體現一種普遍的人文關懷，焉有過哉？”

　　雖然社會心理對研究生教育收費制有所預期、有所準備，并認為這是大勢所趨、勢在必行，但還是有不少考生表示，如果2004年研究生招生真取消了公費名額，他們就放棄考研。有人擔心，收費制度會把那些成績優異而又家境貧寒的學生拒于研究生教育的大門外。

　　對此，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研究生招生工作人員表示，實行收費制后，的確會有因經濟困難不能接受研究生教育的人，但這種情況和本科階段的貧困生不一樣。首先，與上大學不同，接受研究生教育的方式、途徑很多，不一定本科畢業后就立即攻讀研究生。經濟困難的學生可以先工作，有一定的經濟基礎后再讀研。其次，在研究生教育階段，學生本人已經有能力從事“三助”活動及其他經濟活動取得一定的收入來支付自己的學費和生活費用。

　　目前正在備戰2004年考研的小王是西南科技大學大四學生，其父母已表示，可以支持他自費讀研。但小王卻不愿意再給家里增添負擔。他說：“我都20多歲了，這么大的人怎么好意思還跟父母要錢？如果明年真沒有公費生了，我要么緩幾年再讀研，要么就貸款。”

　　不想再讓父母負擔自己讀研的費用，這種想法沒什么不對，北大研招辦主任生玉海說，“研究生教育收費制要順利實施，獎貸學金等配套措施就必須全面跟進。”

　　眾所周知，在國外高校，獎學金是研究生完成學業和選拔優秀學生的重要保證。國外高校提供的獎學金額度都很高，全獎一般包括了學費和生活費，半獎可以支付學費。但國內高校目前的獎學金額度和獎勵面都偏小，國家提供的普通獎學金雖然人人都有份，但每個月只有二三百元，都不夠日常生活用的；一些企業設立的專項獎學金獎勵面很窄，其金額往往也不足以支付學費。因此，改革之后，如何建立一個與收費制度和人才培養計劃相配套的獎學金制度、如何擴大獎學金的來源，成為各個研究生培養單位的當務之急。

　　獎學金制度的另一個問題是獎學金的管理方法。我國目前大多數培養單位在研究生獎學金的管理上，采取的是學校和院系兩級管理的模式，導師基本不參與其中。而如果全面收費制度實施后，獎學金管理的核心就應該轉向導師，讓導師擁有充分的自主權和自由度。據了解，美國高校在研究生獎學金的發放中，導師的意見非常重要。正在美國一所州立大學攻讀博士學位的中國留學生小劉說，“助研”的錢由導師出，給誰不給誰完全由導師說了算；獎學金就由專門的委員會開會決定，而委員會成員大多是系里的導師們，所以導師的意見還是很重要。

　　與獎學金相比，建立合理的貸學金制度就更為重要，甚至關系到收費制度改革的成敗，畢竟多數研究生要靠貸學金完成學業。但就目前國內高校推行助學貸款的情況來看，恐怕遠遠滿足不了研究生教育實行收費制以后的需要。北京師范大學研招辦一位負責人說，國家助學貸款的現行政策規定，全國普通高校經濟困難學生申請貸款的比例原則上不超過全日制在校學生總數的20%，這里面包括全部本專科生和研究生在內，而且學生申請國家助學貸款，每人每年比較高不超過6000元貸款數額。

　　此外，在目前制度下，無論是獎學金還是貸學金，學生只有入學后才能申請，那么，入學時要繳納的第一年學費還要靠學生自行籌措。在我國傳統的獎學金體系中，很多高校并沒有設立新生獎學金，有些即便設立了，評審工作也是在入學后。如果研究生教育實施收費制度，新生獎學金就應該提到重要位置上來，而且應該在入學前評審，以解決優秀學生第一年的學費問題。

　　現行貸學金制度也存在同樣問題。記者近日在一高校研究生招生辦公室采訪時，恰巧有一位準備考研的學生來咨詢：家境困難的學生攻讀該校軟件工程碩士能否申請國家助學貸款？研招辦主任回答說，入學后才可以申請，所以你必須先準備好第一年的學費，否則不能辦理入學手續。看著這名考生一臉的失望，研招辦主任解釋說，我們也沒辦法，政策就是這么規定的。

　　北大研招辦主任生玉海和中國科學院研究生院招辦負責人高隨祥均提出，在建立完善獎貸學金制度之外，確保研究生入學后有經濟來源順利完成學業的另一個重要途徑就是設立助教、助研和助管崗位。

　　目前，“三助”崗位設置在理工科研究生的培養上做得比較好，據了解，培養收費對于理工科類，特別是計算機、建筑等應用學科的研究生來說，并不是巨大的經濟負擔。因為他們大都跟著導師做科研項目，每月都能拿到1000元以上的“工資”。像中國科學院一些所的研究生，每月都能拿到2000多元，3000多元的也有。但相形之下，因為學科特點的緣故，向文科研究生提供的“三助”崗位就很有限，所以，文科生普遍較窮，基本上靠國家給的幾百元生活費過日子。

　　因此，在研究生教育全面推行收費制所需要的配套措施里面，生玉海還特別提到了如何保護一些基礎學科和長線專業的發展，因為這些基礎學科和長線專業很難從市場上爭取到經費，而且這些學科本身無論在就業市場上還是招生時都不受青睞。生玉海說，如果沒有合理的獎學金制度支撐的話，一旦全面實行收費讀研，北大的理學和人文學科在生源上就會遇到問題，“尤其是要和國外高校搶生源”。有專家指出，對于基礎學科，教育主管部門應設專項經費提供少量全額獎學金，既保證這類學科不因經費短缺而后繼乏人，也不因受到政策保護而盲目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