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語文:《林黛玉進賈府》人物與情節(jié)的藝術設計

2016-12-26 01:13:19 來源:查字典語文網(wǎng)

   真正成熟的藝術,應當是得之艱辛、出之舒徐,看去似乎平平淡淡,卻又是令人久久難忘的。仿佛作家只是毫不費力地娓娓敘來,卻有無窮的生活韶味包蘊其中。《紅樓夢》就是這樣的一種作品,它以世家大族的日常生活為題材,其真實自然如同生活本身,令人幾乎忘記這是一部小說,其深刻宏富又象一座難以窮盡的寶庫,蘊藏著對人生和藝術的真知灼見,經(jīng)得起反復開掘和長期賞鑒。

  “林黛玉進賈府”選自《紅樓夢》第三回。小說第一回具有楔子的功能,第二回冷子興的“演說”也還是在賈府之外遠遠指點,只有到了第三回,才正式進入了小說具體的生活描寫。節(jié)選這一回書,猶如從甜井中汲出一瓢水,品嘗尋味,可以比較明顯地體察到《紅樓夢》這部小說的基本藝術素質(zhì),即看似平淡而內(nèi)涵深厚,仿佛無心卻有意為之。

  林黛玉是賈府的外孫女。外孫女初次來到外祖母家,這是生活當中普通不過的事,情節(jié)本身并無追奇搜巧、驚心動魄之處。然而,在不經(jīng)意中,我們同主人公一起,極大地開拓了生活的視野,把握了環(huán)境的特征,銘記了不同人物的音容笑貌,與此同時,主人公自身的形象,也逐漸地清晰起來。

  偌大一個賈府,這是赫赫揚揚將歷百載的世家望族,它那功名奕世,富貴風流的氣派風貌,怎樣才能既形象又概括地介紹給讀者呢?作家找到了一個十分恰當?shù)?ldquo;視點”,即賈府的一切,是通過林黛玉的眼睛看到的。這樣—個“觀察點”,至少具備兩個與眾不同之處:一曰中國高,二曰感受敏。首先,林黛玉不是劉姥姥,她本是蘭臺寺大夫巡鹽御史林如海的小姐,見過世面,受過教養(yǎng),因而她特別注意到賈府與一般官宦人家的不同之處。其次,她自幼便常聽母親說,外祖母家與別家不同,今初次登門,前來依傍,更要步步留心、時時在意。因而林黛玉與—般到外祖母家走親戚的女孩子不同,十分注意察言觀色、審時度勢,其感覺和反應,要敏銳得多。

  正是在這樣的基點上,小說展開了林黛玉進入賈府的所見所聞所感的描寫。當她的轎子來到京城,逼近府第,映入眼簾的是街北蹲著的“一對石頭大獅子”,三間“獸頭大門”,正門匾上大書“敕造”寧國府。盡管林黛玉是賈府打發(fā)人專程接來的,卻不象一般民宅官邸那樣,可以長驅(qū)直進或通報即入。從大門外進到內(nèi)宅,須分三個層次;先是轎夫抬進去,走了一射之地便歇下退出,然后另換幾個衣帽周全的小廝上來,復抬起轎子,眾婆子圍隨至垂花門前落下。垂花門里是內(nèi)眷所居,故眾小廝不得入內(nèi),至此便退出。再由婆子們打起轎簾,扶黛玉下轎,方進入垂花門。單這“進門”一節(jié),便可見出侯門似海、閫規(guī)森嚴。進到府內(nèi),那層出不窮的穿堂、照壁、儀門、倒廳、游廊、軒昂高大的正房、用鉆山方式與鹿頂耳房相接的廂房、……愈顯出院落重疊,屋字深沉。這些建筑群的形制、規(guī)格,無不呈現(xiàn)出侯門威儀、王府氣派。榮府正堂內(nèi),擺設著高大的紫檀雕螭案、青綠古銅鼎,懸著待漏隨朝墨龍大畫,—邊是金蜼彝,—邊是玻璃□(音

  hǎi,盛酒器。字形為上下結構:上邊是一個“臺”下邊為“皿”)。迎面高掛著一個赤金九龍青地大匾,匾上是御筆親書的“榮禧堂”三個大字,鈐有皇帝“萬幾宸翰之寶”的印記。足見賈府受到的恩寵隆遇,與皇室存在著非同一般的關系。即使是隨常居處宴息的耳房,陳設器用也自不凡,炕上鋪著猩紅洋瀱(jì計),兩邊設一對梅花式洋漆小幾,左邊幾上文王鼎匙箸香盒,右邊幾上汝窯美人觚──觚內(nèi)插著時鮮花卉,……”。給人的總體印象是富麗而不惡俗,于顯貴之中,透露出一種文化氣息。

  給初到的黛玉以深刻印象的,還有賈府的排場禮數(shù)。“近日所見這幾個三等仆婦,吃穿用度已是不凡,何況今至其家。”黛玉的這種感想自然也從比較得出,是同她居家見慣者相對而言的。來到賈府,下人數(shù)量之眾先就驚人,不說圍隨的婆子、抬轎的小廝,只剛一進門,便有“三四個人爭著打起簾籠”,不說伺候茶飯傳話跑腿的丫頭仆婦,單一個姑娘,按例除乳母外,另有四個教引嬤嬤,除貼身掌管釵釧盥沐兩個丫環(huán)外,另有五、六個灑掃房屋來往役使的小丫環(huán)。在這一回書里,出現(xiàn)的奴仆群不下數(shù)十人之多。難得的是多而不亂,訓練有素,吃飯時“外間伺候之媳婦丫環(huán)雖多,卻連一聲咳嗽不聞”。奴仆如此,主人可知。即使是家常便飯,長幼主客各依位次,一絲不茍,李紈鳳姐是孫子媳婦,只能立于案旁布讓。飯后上茶亦與黛玉家中不同,第一次捧上來的是漱口的茶,再捧上來方是吃的茶。黛玉至此,不得不隨,將自己的習慣一一改了過來。外祖家的規(guī)矩大,禮數(shù)違錯不得,對此黛玉是有充分精神準備的,

  一個知書識禮的書香門第的小姐,尚須步步留心時時在意,尚覺目不暇接眼界大開,足見賈府是怎樣一種不同尋常的人家。這個“詩禮簪纓之族,鐘鳴鼎食之家”的總體形象,就是這樣借助林黛玉這個獨特的視角,在讀者心目中呈現(xiàn)了出來。

  在上述那樣的環(huán)境、氛圍之中,賈府人物逐一登場。人們歷來稱道這回書關于人物出場的描寫,被看作是創(chuàng)作的范例。須知優(yōu)秀作品固然足可楷模,但依樣照搬未必討好。對于一部長篇作品來說,不宜孤立地抽取一點,評說高下,只能把某一肢節(jié)作為整體有機部分,才會見出它的分量。這回書中,榮國府的女眷,從賈母史氏太君,到邢、王二夫人,到李紈鳳姐,到迎探惜三春,最后還有雖非女眷卻系“諸艷之冠”的主人公賈寶玉,都先后正式登場。她們都在同黛玉的初次會面時分別“亮相”,不論著墨多少,無不與每個人物的性格相貫通。因此,看上去也仍然是淡淡寫來,其實是經(jīng)過了精心安排的。

  迎春、探春、惜春作為一個“系列”,同時上場。盡管三人的穿戴妝飾完全一樣,給予黛玉的感受卻很不相同。第一個肌膚微豐,合中身材,“溫柔沉然,觀之可親”,第二個俊眼修眉,顧盼神飛,“文彩精華,見之忘俗”,第三個身量未足,形容尚小。我們知道迎春隨和柔弱,逆來順受,后文有“懦小姐”、“二木頭”之名。探春心高氣傲,精明干練,后文有“玫瑰花”、“敏探春”之號。這里雖則寥寥數(shù)筆,卻非隨意點染,所謂“觀之可親”、“見之忘俗”,正可以顯示出各自性格的端倪。

  比較起來,鳳姐出場,最見精彩。她的第一句話是,“我來遲了,不曾迎接遠客。”如果孤立地看,不過是一句普通的應酬話,平淡得很。為什么會給人以深刻印象呢?正如人們早巳熟知的那樣,王熙鳳的出場是“先聲奪人”式。其時,黛玉已在賈母房中,邢,王二夫人,李紈、迎探惜等俱已見過,正談論黛玉現(xiàn)服何藥,“一語未完,只聽得后院中有人笑聲”,傳來了王熙鳳的一句道白。正是未見其人,先聞其聲,未聆其聲,先聞其笑。這笑

  聲,不禁令黛玉納罕,“這些人個個皆斂聲屏氣,恭肅嚴整如此,這來者是誰,這樣放誕無禮?”心下想時,只見一群媳婦丫環(huán)簇擁著一個人從后門進來,這人打扮與眾姑娘不同,彩繡輝煌,恍若神仙妃子。正是:“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啟笑先聞”。前面提到,黛玉進府已經(jīng)領略到這個大家族的排場禮數(shù),如今尊親長輩在堂,遠客初到,眾人無不循規(guī)拘禮,因而從后院傳來鳳姐的笑語聲,顯得格外刺耳。豈知賈母不但不怪,反而親昵地以“鳳

  辣子”呼之。鳳姐得寵于賈母的特殊地位,在她一上場時便帶了出來。鳳姐一旦上場,即刻成為“中心”。對著黛玉,又是夸贊又是憐惜,又是喜歡又是傷心。夸贊黛玉,不忘奉承老祖宗,安頓遠客,不耽誤料理日常家務。上下左右,幾乎都由她照應,聽她指揮,顯示出一個當家奶奶的身分和手段。在這里,當然還來不及對鳳姐這個人物展開描寫,但她個性中的那股“辣”味已經(jīng)透露出來。無怪《紅樓夢》的最早評點者脂硯齋,用“繡幡開遙見英雄俺”(《西廂記》中惠明唱詞)來形容鳳姐上場的氣勢,并說“第一筆,阿鳳三魂六魄已被作者拘定了,后文焉得不活跳紙上”。這是很有見地的。

  如果說,鳳姐的上場是這回書中引人注目的一個“特寫鏡頭”,那么,真正的好戲還在后頭呢。那就是小說主人公賈寶玉的正式登場,他同林黛玉的初次會面。這才是這一回書的高潮所在,只有這一幕,才堪稱“林黛玉進賈府”的大軸戲。

  對于這位表兄,林黛玉嘗聽母親說過,乃銜玉而生,憨頑異常,無人敢管,然對姐妹是極好的。今日舅母卻稱他為家里的“混世魔王”,告誡自己休要睬他。他究竟是怎生一個憊懶人物呢?

  就在林黛玉的疑惑懸念之中,腳步響處,一位青年公子進來了。作家用濃重的筆墨,繪出了他從頭到腳的裝束打扮和面容氣色,寫他“雖怒時而若笑,即嗔視而有情。項上金螭瓔珞,又有一根五色絲絳,系著—塊美玉。”黛玉一見,便吃一大驚,心下想道;“好生奇怪,倒象在那里見過一般,何等眼熟到如此!”這一照面,已有心靈的感應,但還未正式相見。等待寶玉向賈母王夫人請過了安,進去換了冠帶,又被從頭到腳由里及外,將家常的裝束佩帶描摹一過,這才再次亮相,“越顯得面如傅粉,唇若施脂;轉盼多情,語言常笑。天然一段風騷,全在眉梢,平生萬種情思,悉堆眼角。”這還不夠,緊接著有《西江月》二詞,為之寫照,其中有句云“無故尋愁覓恨,有時似傻如狂。”“行為偏僻性乖張,那管世人誹謗!”……至此,才算把寶玉的出場寫足。不是大手筆,焉能一而再,再而三,翻出如許招數(shù)!然而,對寶玉究競是褒?是貶?是褒中貶?還是貶中褒?這固然要看了全書才能知道,但在這里已經(jīng)可以確定寶黛彼此在對方心目中的位置。寶玉一口咬定“這個妹妹我曾見過的”,“看著面善,心里就算是舊相識,今日只作遠別重逢”。當他知道黛玉并沒有玉,即刻狠命摔自己那塊玉。通靈玉是賈寶玉的命根子,為了與黛玉“認同”,他寧肯不要這勞什子。何等真誠執(zhí)著。

  寶黛初會的描寫看去好象夸張,涉于神秘,其實生活當中似曾相識、一見如故的情形多得很。何況有第一回“木石前盟”的神話故事作鋪墊,有后文寶黛二人心氣相投知情合意的全部描寫作印證,初會時神交已久的情景就不僅不奇巧突兀,倒是真實自然、合情合理的了。而且只有這樣寫才意味深長,足以領起后文關于寶黛的全部情節(jié)。

  至此。我們隨著林黛玉渡過了進入賈府的第一天,從書香門第踏入了世祿之家,感受到種種人生況味;認識了上上下下各色人等,特別是遇到了唯一知己賈寶玉。翻轉來,在賈府眾人的眼睛里,也返照出了林黛玉本人的形象。這是一個客居于此須要步步留心的敏感自尊的女兒,這是一個有著“兩彎似蹙非蹙罥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心較比干多一竅,病如西子勝三分”的與眾各別的女兒。她給賈寶玉入眼最深的印象是“眉尖若蹙”,因贈一字曰“顰顰”。這難以舒展的眉頭、愁苦抑郁的心情,將伴隨她的—生,成為女主人公性格的一種基調(diào)。

  這一回書啟示給人們的,遠遠不止通常所謂章法的層層推進、敘寫的詳略有當、描述的生動傳神等等,而應當領會那平淡之中的深厚,無意后面的匠心,或者說,應當看取作家怎樣藝術地表現(xiàn)人生。隨著被媒體傳播得沸沸揚揚的電視連續(xù)劇《笑傲江湖》的曲終人散,央視版《笑傲江湖》也將種種缺憾留給了人們:“是非成敗轉頭空,江湖多少事,都付笑談中”,在《笑傲江湖》退出“江湖”之際,讓我們再來聽聽原著者武俠小說大師金庸對央視版編導處理作品的評論,也許將有助于我們讀者(觀眾)對藝術的領悟和把握。金大師對央視編導將小說中化腐朽為神奇的一面寫(拍)成了腐朽頗有微詞,他對編導讓男女主人公早早出場,一下子跳出來,一覽無遺地呈現(xiàn)在觀眾面前很不滿意,認為這少了驚喜效果,過于急功近利,遠不如讓主人公慢慢出場來得有味道和令人回味。的確,縱觀我國眾多文學名著,從賈寶玉到林黛玉,從宋江到諸葛亮,主人公的出場又哪一個不是猶抱琵琶半遮面,千呼萬喚始出來。“三顧茅廬”的故事已是家喻戶曉,我們無須再多談諸葛亮是怎樣出場的,本文只想就《紅樓夢》中《林黛玉進賈府》這一精彩章節(jié),女主人公林黛玉出場時,寫人方法的巧妙,情節(jié)構思的匠心,略陳管見,以就教于方家。

  1、雙向交流

  娓娓道來:

  人們在分析《林黛玉進賈府》的藝術特色時,總會站在《紅樓夢》全書的角度,贊賞作者匠心獨運,通過初到賈府的黛玉的眼睛,向讀者介紹環(huán)境,介紹人物的巧妙方法,從而肯定這個章節(jié)在整部作品中的作用。這分析當然是中肯的,可是本節(jié)的藝術成就又不僅限于此。就寫人的方法講,只分析通過黛玉的眼睛來介紹描寫人物是不全面的,因為作品還通過別人的眼睛娓娓道來,從模糊到清晰地描寫了女主人公黛玉,以致最后,賈寶玉發(fā)出“天上掉下個林妹妹,似一朵輕云剛出岫”的感慨。這種兩個角度的結合才是本文寫人方法的巧妙所在。對此筆者謂之雙向交流寫人法。因通過黛玉的眼睛來描寫,別人家多有分析,故這里的分析側重作者如何通過眾人的眼睛將黛玉的形象娓娓道來,呼之欲出。

  雙向交流寫人法的運用,在本文中有三次。一次是讀者通過黛玉的眼睛,認識了賈母及在賈母處的人等之后,作者寫道:“眾人見黛玉年貌雖小,其舉止言談不俗,身體面龐雖怯弱不勝,卻有一段自然的風流態(tài)度,便知她有不足之癥”。這段文字雖沒對黛玉的自然面貌作精雕細刻的描寫,但黛玉身上的兩個突出物點:言談不俗、身體病弱,已明白無誤地告訴了讀者。

  第二次是讀者在見到鳳姐的同時,通過鳳姐的眼睛又一次見到了黛玉:“天下真有這樣標致的人物,我今兒才算見了!”鳳姐的話是如何八面玲瓏,這里不再贅述,但黛玉人才的標致,自然面貌超常的美,讀者還能從鳳姐的語言中感受到。可這標致,這超常的美,又似乎太概念化了,然而作者這近乎賣關子的概念化描寫,卻能喚起讀者的無限遐想:可能是西施、貂嬋;可能是仙女、飛天;也可能是生活中的某一位。總之凡思想中的美人都可能被喚來和黛玉作個比較。一句概念化的描寫,就能使讀者思接千載,神游華夏,人們常說藝術具有無限的感染力,這應算作一例吧!然而曹雪芹又深知,人物描寫的成功,絕不能單純依靠這種方法,于是又有了對林黛玉的第三次描寫。

  這就是讀者通過寶玉的眼睛來看黛玉。人們說情人眼里出西施,是說人的感情對人的美的感受的影響,作者通過別人的眼睛對黛玉的三次描寫也和人物本身的感受聯(lián)系在一起。如果說眾人比較客觀地看到了黛玉不俗的氣質(zhì)和病弱的身體,而鳳姐則是要用對賈母的奉承心理去發(fā)現(xiàn)、感受黛玉的自然美,而與黛玉“心有靈犀一點通”的寶玉的觀察、感受才最為全面真切。“兩彎似蹙非蹙罥(juàn)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態(tài)生兩靨之愁,嬌襲一身之病。淚光點點,嬌喘微微,閑靜時如姣花照水,行動處似弱柳扶風。心較比干多一竅,病如西子勝三分。”至此黛玉的完整形象經(jīng)過三次不同側面的描寫,已形神兼?zhèn)洌蜩蛉缟爻霈F(xiàn)在讀者面前。通過分析我們看到,正是這種雙向交流寫人法,使讀者不僅通過黛玉的眼睛看到慈祥的賈母,潑辣精明的鳳姐,任性而又靈秀的寶玉,還通過眾人的眼睛娓娓道來,看到了“貌如姣花照水”,身“似弱柳扶風”的黛玉,寶玉更是看到了“眼前分明外來客,心底卻是舊時友”的知心愛人。短短的篇幅中能寫出幾個呼之欲出、躍然紙上的人物,“雙向交流”之功是不可低估的,聯(lián)系生活實際,我們看到雙向交流寫人法,用筆的基礎源于人際交往中信息的雙向交流,因而行文自然簡潔,讀來真實可信,給人以渾若天成之感。所以要分析該節(jié)的藝術特色,這雙向交流、娓娓道來的寫人法還是很值得一提的。

  2、情節(jié)構思

  高潮迭起:

  同是語言藝術,小說與散文不同,其可讀性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情節(jié)的安排。《林黛玉進賈府》寫的既非三角戀愛,又非決斗兇殺,完全是平淡的日常生活。怎樣處理情節(jié),使其具有較強的可讀性,確實是一件非常值得考慮的事情。人們知道中國古典小說情節(jié)的組織大多采用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鏈狀結構,而在一個相對獨立的章節(jié)中也大多安排情節(jié)發(fā)展的一個高潮。聯(lián)系《林黛玉進賈府》的情節(jié)安排,我們看到曹雪芹的高明正在于突破了這個沿襲已久的深受話本影響的情節(jié)安排模式,使《紅樓夢》的情節(jié)安排,不但在全局上由鏈式而網(wǎng)式,百面相通、縱橫交錯,而且章節(jié)內(nèi)的情節(jié)安排也有新意。林黛玉進賈府一節(jié),曹雪芹不是一般地按照時空變化來給情節(jié)安排一個由發(fā)生、發(fā)展到高潮、結局的簡單過程,而是把整個會見過程分解為幾個部分,安排了拜賈母,見鳳姐,會寶玉三個高潮,而將與其他幾個較為次要人物的相見穿插其中,把一個平淡的見面過程,安排得有高有低,跌宕起伏,從而產(chǎn)生了強烈的誘人效果。

  試想情節(jié)如不這樣安排,而是讓賈府中的上下人等隨賈母迎侯黛玉,且不說有悖情理,單是人物性格的展示就是一個難以克服的困難,結果很可能會像冷子興演說榮國府一樣,讀者看到的只是一串人名,而見不到有血有肉的人物。再說如只安排一個發(fā)展高潮,情節(jié)發(fā)展的節(jié)奏性也難以表現(xiàn)的如現(xiàn)在這樣充分。相比之下,現(xiàn)在這種安排,更能體現(xiàn)作者的匠心獨運。

  魯迅曾說:“自有《紅樓夢》出來以后,傳統(tǒng)的思想和寫法都打破了。”我們想這“打破”中也應含有雙向交流、娓娓道來寫人法和高潮迭起的情節(jié)安排藝術吧。那些將名著胡篡亂改一氣的編導們,也該好好琢磨一番,再也別將神奇化為腐朽,貽笑大方了。在藝術創(chuàng)作中,你心急火燎,往往欲速則不達;相反,那些文學大師們欲擒故縱,娓娓道來,則通常是余韻悠揚,給人以無盡的遐想和回味。

  (責任編輯:楊旭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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