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語文:談《林黛玉進賈府》的敘事角度
一顆寶石,從不同的角度去端詳,就會呈現不同的光彩;一個故事從不同的角度去敘述,就會有不同的效果。
作者選擇不同的角度敘述小說中的故事,就像打開不同的窗戶,能決定給讀者看什么。不同的視角,既體現了作者的觀點,影響了小說的內容,同時也影響了小說的形式。合適的視角就是恰當的切入點,能使小說的內容表達得深入透徹,形式上達到自然完美。
《林黛玉進賈府》(選自《紅樓夢》第三回“賈雨村夤緣復舊職,林黛玉拋父進京都”)一節中,就是由于作者巧妙恰當地選擇了敘述角度,而將紛繁的頭緒、眾多的人物、復雜的環境,表述得井井有條、眉目清楚、繁簡得當,取得了非凡的藝術效果。
小說的敘事角度即敘述者與他所講的故事之間的關系。這種角度通常有兩種,一是作者處于超越所有人物的地位,無所不知無所不在,是一位全知者;另一種是作者隱藏在作品中人物的內心,通過人物的眼睛讓讀者看到一切。兩種角度各有優缺點,在一部小說里通常以一種角度為主或綜合使用兩種角度。
在《林黛玉進賈府》一文中,作者主要從林黛玉的角度展開敘述,記述了林黛玉的行蹤,展示了林黛玉的心理世界,對于賈府環境及其若干人物,作者常常不置一詞,而主要通過黛玉的眼睛去觀察,通過黛玉的內心去體會、理解,再把林黛玉眼中、心中的人物與環境顯現于讀者。讀者是通過林黛玉的視角,窺視了賈府及賈府中的上下人等。作者采用這一種視角有著極其重要的意義,充分顯示了作者的舉重若輕,以簡馭繁的高超藝術表現能力。
這一回書內容繁復暫且不說,單從結構上看,就在整部《紅樓夢》中有著非常重要的作用。它是整部書序幕之后的開端,這一回要介紹人物,引發故事,交待環境,主要人物賈寶玉、林黛玉、鳳姐、賈母、王夫人、“三春”等要登臺亮相,寶黛愛情故事也初見端倪,更重要的是要展示故事的背景,即人物活動的主要環境──賈府。所有這一切,是全書的中國。常言道“好的開端是成功的一半”,又言“萬事開頭難”,長篇小說開頭的重要性和難度可想而知,千頭萬緒如何理清,從何處落筆,從哪個角度切入,關系到作品的成敗。
試想,作者如果從作者全知的角度去敘述以上內容的話,單是眾多的人物頭緒必將使作者難以應付招架,手忙腳亂,而賈府這樣的豪門深閨將更需花費很多口舌筆墨。這些勢必會變成繁冗的自言自語,不會滿足讀者對小說故事的期待,遲滯了故事的發展節奏,一定會令人感到無比枯燥沉悶。因此作者放棄了這種費力不討好的努力,巧妙地選擇了黛玉為突破口,從黛玉的角度來敘述描繪這一切,好多的難題就都迎刃而解了。
首先黛玉是初入賈府的客人。讀者和她處于同一中國,同樣的陌生感,同樣充滿了好奇,都想一探究竟。這共同的經驗一下子就溝通了讀者與人物。作者就借此機會,讓黛玉引導我們由遠及近、由表及里、由淺入深、由陌生到熟悉去了解賈府。黛玉的眼睛就成了讀者的眼睛,讀者通過這雙眼睛去了解賈府及眾多人等,就顯得自然真切、順理成章了。哪個新來乍到的不是非常關注留意周圍的環境呢?假如同樣的內容從作者的全知角度去敘述,必定會惹讀者生厭;而通過了其中人物的眼睛,就讓人覺得是理所當然了。真是神奇!同樣對于人物的介紹也是如此。開篇初識人物,只有粗略的印象符合事理,避免了作者直接介紹人物時由于全知全能,而不易把握分寸的弱點,為后面人物性格的展示與發展留下了充分的余地。
作者之所以選擇林黛玉,固然是由于她是全書的主人公之一,但更重要的是“客”的身份。若換另一主人公,從賈寶玉的角度去敘述,這一回將無法達到介紹賈府環境的目的。熟視無睹是人們的素常心理,因而他不會為我們讀者詳細介紹自家的環境人物,如果硬是從寶玉的角度敘述的話,必將讓人覺得生硬不自然。試想將林黛玉在賈府門前的所見,換成從賈寶玉的角度敘述,寫寶玉“忽見街北蹲著兩個大石獅子,三間獸頭大門,門前列坐著十來個華冠麗服之人。正門卻不開,只有東西兩角門有人出入。正門之上有一匾,匾上大書‘敕造寧國府’五個大字”。定然是滑稽無比,不倫不類。可是,如果不寫這一節,又怎么能表現賈府的氣派與威勢呢?
其次,林黛玉這個客人的身分也非同一般,是一家之主──賈母的外甥女,被當作嫡親孫女一般愛護的人物,喪母來此居住,幾乎也成了賈府中的一員。由此她就可以登堂入室,便于讀者對賈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面透徹的了解。從這一點上來說,又不同于其他的客人如賈雨村,劉姥姥等。她在賈府有更大的自由,有更廣闊的活動空間,介紹賈府的環境也最為方便。作者大約感覺到了這一機會的方便有利,便緊緊抓住黛玉不放,讓她見過賈母以后又去見大舅舅,又去見二舅舅,然后又回賈母處。想方設法讓她多去幾個地方,順便也帶讀者游歷了一番。幾乎讓人懷疑曹雪芹忘記了黛玉的嬌弱,絲毫不顧她長途跋涉車馬舟船的旅途勞頓,恰如電影里的長鏡頭一樣,讓她一口氣游歷了賈府的很多地方。這一回目充分介紹了賈府的里里外外,為以后人物的活動開辟了一個廣闊的舞臺。
再從人物的性格來看,黛玉也是一個十分便利的視角。她細心,她敏感,她善于察言觀色,她初進賈府,事事留心、處處在意。借助了這樣一雙眼睛,猶如透過了顯微鏡或透視鏡,使我們對賈府了解的更全面、透徹、深入。通過她,讀者了解了到賈府與其他人家的不一般,丫鬟、婆子的吃穿用度已是不凡,又有諸多的講究。人物的特點,也逃不脫她的一雙慧眼,比如對“三春”觀察,尤其是對王熙鳳人未出場而聲威先至的聲勢,她都能夠敏銳地捕捉到。設想如果不是這樣一個敏感之人,而是粗心的遲鈍的或不注意周圍環境的人物,作者的筆墨定顯得會粗疏平淡起來,很難把日常瑣事,敘述得有聲有色,搖曳多姿,波瀾跌宕,而讀者也難以對賈府有個充分的認識。
另外,林黛玉心性聰穎,入賈府前已經具備了一定的知識素養,她引導讀者認識賈府,更能勝任。劉姥姥也曾進過賈府,而她就不適合擔當介紹賈府的重任。通過林黛玉,我們可以“抬頭迎面先看見一個赤金九龍青地大匾,匾上寫著斗大的三個大字,是‘榮禧堂’,后有一行小字:‘某年月日,書賜榮國公賈源’,又有‘萬幾宸翰之寶’。大紫檀雕螭案上,設著三尺來高青綠古銅鼎,懸著待漏隨朝墨龍大畫,一邊是金蜼彝,一邊是玻璃□(音
hǎi,盛酒器。字形為上下結構:上邊是一個“臺”下邊為“皿”)。地下兩溜十六張楠木交椅,又有一副對聯,乃是烏木聯牌,鑲著鏨銀的字跡,道是:座上珠璣昭日月,堂前黼黻煥煙霞。下面一行小字,道是:‘同鄉世教弟勛襲東安郡王穆蒔拜手書’”。假設此時換成劉姥姥,讀者跟她一起進了賈府,認出牌匾上的字嗎?分得清哪是“鼎”,哪是“彝”,哪是“□”嗎?大家肯定早就跟她老人家一起老眼昏花,眼花繚亂了,又怎么能清楚而具體地了解賈府的家世、地位?怎會明白了人物是生活在一個什么樣的環境中呢?
當然,林黛玉在這一回中并不只是一個窗口,不只是一個觀察賈府以及賈府上下人等的工具,她還是書中最重要的主人公之一。作者借林黛玉的眼睛,幫我們認識了賈府及眾人,同時也通過寫她對賈府的觀察,讓讀者全面深入地了解了林黛玉。可以說,作者選擇從林黛玉的角度來敘述,既塑造了林黛玉,也介紹了賈寶玉、王熙鳳等,又展示了環境,收到了一石多鳥的藝術效果。
(責任編輯:楊旭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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