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語文：談《林黛玉進賈府》的襯托藝術
《林黛玉進賈府》通過黛玉的目睹、耳聞、心感塑造了一批個性鮮明的人物。節選部分對眾多人物的寫法是各不相同的，但是只要我們認真考察一下就不難發現，盡管刻劃人物的手段多種多樣，但殊異之中仍有小同。這小同就是襯托。所謂襯托即把兩類或同一類不同性質的事物放在一起或對比或映襯，使主體事物的特征更加鮮明突出。其可分為兩類：正襯和反襯。下面筆者就從三個方面談談本文是如何運用襯托手法刻劃人物的。
一、環境襯人物
眾所周知，環境是形成人物性格，驅使其行動的特定場所。環境對人物性格的體現起著強化作用。為了表現人物豐富復雜的性格，作者往往為人物設置不同的環境，并以之顯露其性格。《林黛玉進賈府》這篇小說就成功地運用了環境描寫揭示人物性格，既含蓄朦朧又耐人尋味。其中以賈母、賈政居所兩處環境描寫最為出色。
賈母的居所：
“進了垂花門，兩邊是抄手游廊，當中是穿堂，當地放著一個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轉過插屏，小小的三間廳，廳后就是后面的正房大院，正面五間上房，皆雕梁畫棟，兩邊穿山游廊廂房，掛著各色鸚鵡、畫眉等鳥雀。”這段文字描寫的主體是正房大院，但并未開始就寫正房大院，而是寫了曲徑通幽的垂花門、對稱嚴整的抄手游廊和掩映其中的紫檀屏風。這些建筑給人以“庭院深深深幾許”之感，建筑風格婉約細膩。轉過屏風，在我們面前呈現出別一洞天。五間上房金碧輝煌、飛閣流丹，顯露出鐘鳴鼎食之家的豪華氣派。而“各色鸚鵡、畫眉等鳥雀”則能讓老人怡情悅性，頤養天年。從整個建筑眾星捧月的布局來看，這居所的主人賈母無疑是這個封建家庭中至高無上的老祖宗、太上皇。
賈政應酬之所──榮禧堂：
“進入堂屋中，抬頭迎面先看見一個池金九龍青地大匾，匾上寫著斗大的三個大字，是‘榮禧堂’，后有一行小字：‘某年月日，書賜榮國公賈源’，又有‘萬幾辰翰之寶’。大紫檀雕螭案上，設著三尺來高青綠古銅鼎，懸著待漏隨朝墨龍大畫，一邊是金帷彝，一邊是玻璃臺，地下兩溜十六張楠木交椅，又有一副對聯，乃烏木聯牌，鑲著鏨銀的字跡：座上珠璣昭日月，堂前黼黻煥煙霞。”
“榮禧堂”三字乃皇帝御筆親題，后蓋有皇帝的印璽。這象征皇帝對賈府日隆的恩眷。青綠古銅鼎象征著賈府顯赫的地位，待漏隨朝墨龍大畫則顯示著主人的勤于政務，金帷彝昭示著主人的知書達禮，楠木交椅和烏木聯牌則說明了主人醉心仕途經濟，熱衷官場應酬。由此可見，主人賈政是一個謹守君臣規范、恪守倫理道德的封建衛道士。
二、以仆人襯主子
賈母的仆人：
“臺磯之上，坐著幾個穿紅著綠的丫頭，一見他們來了，便忙都笑迎上來，說：‘剛才老太太還念呢，可巧就來了。’于是三四人爭著打起簾籠，一面聽得人回話：‘林姑娘到了。’”這段文字從三個方面寫賈母處的丫頭：一是笑臉相迎，一是爭打簾籠，一是跑去回話。她們之所以笑臉相迎，倒不是黛玉地位有多尊貴，而是個中另有原因。本來一人就可撩起簾子，卻三四人爭著去做，簡直令人匪夷所思。更有“飛毛腿”快步如飛，直接向賈母通風報信，唯恐落在后面。這些仆人之所以阿諛逢迎之態呼之欲出，就是因為黛玉是賈母最疼愛的外孫女兒，只要她們討得黛玉的歡心，實際上她們也就討得了老祖宗的歡心，那樣的話她們就可以討得一些殘羹冷炙。通過丫頭近乎肉麻的“表演”，我們就可看出賈母是賈府里的絕對權威，她的喜怒哀樂能夠改變仆人的命運，既可使人一步登天，又能讓人墜入地獄。
賈赦的仆人：
“一時進入正室，早有許多盛妝麗服之姬妾丫環迎著……”正室本應恭肅嚴整，姬妾丫環應該著素色淡雅之服以示莊重。可恰恰相反的是她們盛妝麗服，言談戲謔，舉止輕佻，端莊之態盡失，妖冶之態畢露。這不正暗示著主人賈赦姬妾成群，婢女滿堂嗎?賈赦之荒淫好色由此可見一斑。如果說此處僅僅是暗示，那么到第四十六回則是正面描寫了。賈赦為了滿足自己的淫欲，竟然把魔爪伸向了賈母身邊的鴛鴦。為了達到目的，賈赦軟硬兼施，一方面讓邢夫人、鴛鴦的嫂子對鴛鴦進行利誘，另一方面又對鴛鴦進行威逼。在遭到鴛鴦的嚴詞拒絕后，賈赦恨恨地說：“……我要她不來，以后誰敢收她?這是一件。第二件，想著老太太疼她，將來外面聘個正頭夫妻去。叫她細想，憑她嫁到誰家，也難出我的手心。……”從這句話中我們可以看到惱羞成怒的賈赦自己得不到的“東西”別人也休想得到的陰暗心理，也可以看出賈赦之荒淫無恥確實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這樣前后相應，虛實結合更加全面深刻地刻劃出賈赦這個下三爛的淫棍形象。
王熙鳳的仆人：
“只見一群媳婦擁著一個人從后房門進來。”“一群”說明人之眾多，“擁”字可見眾星捧月，“媳婦”供王熙鳳驅使，“丫環”供璉二奶使喚。跟隨的仆人陣容龐大，在賈府中也只僅次于賈母。從此我們可以看出這位璉二奶奶在賈府中有著特殊的身份與地位。她是賈府中殺伐決斷的風云人物，也是賈府的實際權威。
以仆襯主，既給仆人提供了充分表演的舞臺，更使主人的形象豐滿，也給讀者留下想象的余地，可謂一箭雙雕、一石三鳥。
三、以定評襯寶玉
雖說賈寶玉是賈府中“三千寵愛集一身”的幸運兒，但王夫人卻對寶玉作出這樣的評價：“……但我不放心的最是一件：我有一個孽根禍胎，是家里的‘混世魔王’……你只以后不要睬他，你這些姊妹都不敢沾惹他的。……他嘴里一時甜言蜜語，一時又有天無日，一時又瘋瘋傻傻，只休信他。”一般情況下父母都會自己的孩子視為掌上明珠，王夫人卻是個例外，說寶玉是“孽根禍胎”，是“混世魔王”。寶玉是否真是這樣的呢?王夫人為何如是說呢?原來寶玉之所以被稱為“有天無日”、“瘋瘋傻傻”是因為他的所作所為不合封建正統觀念，于世俗常情也格格不入。作者在這里其實是預先介紹，充分鋪墊，為下文寶玉出場營造“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氛圍，以期引人入勝。王夫人的定評與寶玉閃亮登場的表現形成了極其強烈、極其鮮明的反差。唯其強烈，唯其鮮明，才能更加深刻地表現寶玉的叛逆性格。可以說這也是曹雪芹的匠心獨運之處。
當然最能反映寶玉叛逆性格的首屈一指仍當數兩首《西江月》。這兩首《西江月》可以說是對王夫人定評所產生的困惑的詳細解答。
“無故尋愁覓恨，有時似傻如狂”寫寶玉不愿做封建家庭傳種接代之工具，也不愿做封建門第的孝子賢孫;“潦倒不通事務，愚頑怕讀文章”寫其既不通仕途經濟，又不拘禮法，既要求男女平等，又追求婚姻自由;“行為偏僻性乖張，哪管世人誹謗”則寫其既不學時文八股，光宗耀祖，又乖違封建禮教，一意孤行。整首詞突出既表現了寶玉獨立不羈，放浪形骸之態，也集中體現了世人“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之評。
“富貴不知樂業，貧窮難耐凄涼”既寫了大觀園中吟風弄月、怡紅快綠的養尊處優，更寫了賈府被抄、沿街乞討的窮困潦倒;“可憐辜負好韶光，于家于國無望”則以封建家長的口吻指責寶玉平日不圖功名富貴，白白浪費了大好時光;“寄言紈绔與膏粱，莫效此兒形狀”兩句又以封建家長的口吻規勸富貴子弟要苦讀八股，謀取功名，做封建社會的忠臣孝子。這首詞近乎勸世箴言，從表面看，規勸子女致力科舉，以求衣錦還鄉。封建家長可謂用心良苦，但這衣錦還鄉是需要付出沉重的代價的。它要求“存天理，滅人欲”，泯滅自我，喪失個性，成為一具沒有思想的行尸走肉。其居心何其毒也!
兩首詞通過世俗之人的眼光來看待寶玉的特立獨行，寶玉自然是“天下無能第一，古今不肖無雙”了。正因為寶玉的“無能第一”“不肖無雙”才反襯出他的追求個性解放的叛逆性格;也正因為他的“無能第一”“不肖無雙”才給一潭死水一般的賈府帶來一點生氣，一點活力;也正因為他的“無能第一”“不肖無雙”才使得他成為《紅樓夢》中極具人格魅力的人物。
王夫人曾兩次提及寶玉并對其作出定評，雖未說明原委，確留下了懸念，讓人揣摩;兩首《西江月》則從社會價值認同的角度對賈寶玉進行批判，從而反襯出寶玉“走自己的路，讓別人去說吧”的逆子貳臣的性格。這這種反襯與文中的正面描寫有機結合，真是交相輝映，相得益彰。
以上筆者從三個方面探討了《林黛玉進賈府》一文中襯托手法的運用及其藝術效果，其中不免有鄙漏之處，故筆者不揣冒昧提出，以就教于大方之家。
(責任編輯：楊旭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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