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語文:王熙鳳、林黛玉肖像描寫比較談

2016-12-26 00:43:15 來源:查字典語文網

   肖像描寫是文學塑造人物形象、展示人物性格的重要手段,也是“小說中最困難的一部分。”(馬卡連柯語)《紅樓夢》中的肖像描寫極富特色,繪形傳神,富有創新意義。中學課本所選《林黛玉進賈府》一回,是眾多主要人物亮相登場的重頭戲。作者調動多種手段,進行大量精彩紛呈的肖像描寫,或工筆雕琢,或虛筆寫意,濃妝淡抹,各具佳妙,給文學畫廊增添了光彩奪目的“群芳譜”。

  王熙鳳出場時的肖像描寫,可謂工筆,作者濃墨重彩,為大管家璉二奶奶畫“行樂圖”:

  只見一群媳婦丫鬟圍擁著一個人從后房門進來。這個人打扮與眾姑娘不同,彩繡輝煌,恍若神妃仙子:頭上戴著金絲八寶攢珠髻,綰著朝陽五鳳掛珠釵;項上戴著赤金盤螭瓔珞圈;裙邊系著豆綠色宮絳,雙衡比目玫瑰珮;身上穿著縷金百蝶穿花大紅洋緞裉襖,外罩五彩刻絲石青銀鼠褂;下著翡翠撒花洋縐裙。一雙丹鳳三角眼,兩彎柳葉吊梢眉,身量苗條,體格風騷,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啟笑先聞。

  這是透過黛玉之目,讓王熙鳳第一次與讀者照面。對其服飾、姿容進行了靜態寫生式描繪,從頭到腳,精細入微,直至“最后的鈕扣”(易卜生語)。傳統上,中國古典文學中的肖像描寫,是以“白描”擅長,不事渲染雕琢,用筆簡練傳神,是有別于西方文學的一大傳統藝術特色。譬如《詩經》中對美女的描寫“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三言兩語;《聊齋》中對美女的描寫,甚至簡練得只須一字──美。《紅樓夢》繼承這一傳統,但又不囿于這一傳統,更多的是創新。對王熙鳳這等窮形盡相至謹至細的肖像描寫,此之前實為罕見,無怪乎脂硯齋也慨嘆道:“試問諸公,從來小說中可有寫形追象至此者?”可以說,這是曹雪芹的創舉,是對中國文學表現手法的豐富和發展。何其芳說:“《紅樓夢》與其他古典小說不同,具有一種近于油畫的色彩。”魯迅也說:“自有《紅樓夢》出來以后,傳統的思想和寫法都被打破了。”我想這“打破”之中,也該含有對王熙鳳肖像描寫的贊嘆吧!

  此處作者不惜重墨,淋漓地鋪陳王熙鳳的裝束衣飾,決非泛筆閑文,而是寓意頗深。作者寫賈氏姊妹,只簡筆勾勒,而林黛玉這樣的主角,卻用了“虛筆”(當然,黛玉之虛筆與次要人物減筆,手法用意皆不同)。按說,像黛玉這樣的萃曹公畢生心血凝鑄而成的主角,本應不惜筆墨詳寫精繪,可果真那樣,不僅與寫鳳姐的肖像(包括后文的寶玉)之手法雷同單調,也不會起到理想效果。寫黛玉這樣,“與眾各別”的人物,須有與眾不同的手法。作者抓住其最生動典型的氣韻神情:“罥煙眉”,清、淡、秀;“合情目”,性靈之光;“愁、嬌、淚”,暗示其悲劇命運,并寄寓深切的同情,使人頓生愛憐。全書都很少寫其服飾,對黛玉的肖像是“虛多實少,絕去形摹”,此處更是“穿戴竟無一字提及”,這是為什么呢?想黛玉身為大家閨秀,又是出門在外,去“鐘鳴鼎食”“與別家不同”的賈府,以她自尊的性格,行動言語尚恐被人恥笑了去,其衣著肯定也不凡。但真要像寫王熙鳳那樣,重彩詳繪其服飾,勢必喧賓奪主,減少人物寄人籬下的辛酸感,削弱其凄涼的悲劇色彩。因此,寫黛玉衣飾不僅是次要的,甚至是不必要的。當然,人們可以根據作者對其形象的塑造,想像著給黛玉著裝,那須也是類似“翠竹臨風的瀟湘館”的環境之于林黛玉,應是淡而不俗,清麗高雅,合其“瀟湘妃子”自然灑脫的“風流態度”,而決非王熙鳳式的珠光寶氣。再者,作者用虛筆寫意展示黛玉的肖像,還為突出其才情女子超塵拔俗的空靈感:那種脈脈之情裊娜之態,那種欲說還休的柔媚,“嬌羞默默同誰訴”的眉目,那聰明靈慧的談吐,都從這獨具匠心的肖像描寫中顯示出來。黛玉是集中國三千年文化于一身的理想化身,她的美不僅在外貌,更在精神氣質──書卷氣、靈秀氣、孤傲氣。她有的是才,而絕少世俗的所謂“德”;她是一位“才女”,而非“淑女”。顯其神而略其形,正是為免落俗臼,使這一形象更加美好理想,更浪漫富有魅力。誰說“意態由來畫不成”呢?在曹氏筆下,林黛玉的形象不是呼之欲出嗎?另外,如此筆法寫黛玉不僅是表現人物獨具特色的美,也是情理的需要。因為此處的黛玉是寶玉眼中的黛玉,作為錦衣玉食的貴家公子,且“最喜在內幃廝混”,見慣了膩紅肥綠,華衣艷飾,兼其與生俱來的“怪癖”,他怎會去留意黛玉的穿戴而不被其“與眾各別”的“形容”所吸引呢?在寶玉眼里,她那“弱柳扶風”的身姿就顯得脫俗飄逸,“風露清愁”的眉目就顯得崇高深刻,通身的“靈淑之氣”能使他的靈魂清爽、凈化,難怪他要發出“女兒是水做成的骨肉”之類的奇論。此處的肖像描寫,在表現黛玉性格的同時,不忘展示寶玉的性情。細心的讀者一定會發現,在《林黛玉進賈府》一回中,黛玉的肖像實際上是分三次描寫來完成的:一次通過眾人之目,客觀地介紹黛玉的不俗氣質和病弱身體;二次借熙鳳之目,用對賈母的奉承心理去發現、感受黛玉的自然美;而第三次是通過與黛玉“心有靈犀一點通”的寶玉之目,方是最全面真切深刻的感受。還是脂硯齋見得透辟:“不寫衣裙裝飾,正是寶玉眼中不屑之物,故不曾看見。黛玉之舉止容貌,亦是寶玉眼中看,心中評。若不是寶玉,斷不能知黛玉終是何等品貌。”脂硯齋不愧是曹雪芹的知音。

  相反,作者獨讓王熙鳳濃妝艷飾,遍體錦繡,用當時關于美女的標準來衡量,此等筆墨明有微旨,與其說是褒贊,勿寧說是貶謫。清代言婦女美,在嬌羞媚態,服飾“不貴精而貴潔,不貴麗而貴雅,不貴與家相稱,而貴與貌相宜”(李漁語)。著極奢極麗之服,滿頭翡翠,環鬢金珠,過事修飾,過事刻畫,是俗氣,不是美麗。老舍先生說得好,“真正美麗的人,是絕不多施脂粉,不亂穿衣服的。”王熙鳳把自己“包裝”得如此妖艷凌人,氣勢如火如荼,不正是表明了她生性奢侈,對榮華富貴無饜的追求嗎?如此等精心設計的“與眾姑娘不同”的裝束,出見初來乍到的林黛玉,又何嘗不是為了在黛玉面前表現自己特殊的身份和在賈府中顯赫的地位,露骨地炫耀自己擁有華貴的服飾呢?應該說她的目的還是基本上達到了,就連井非少見多怪的侯門金貴黛玉,都對其衣飾驚詫不已,可見其輝煌華艷的程度,熱烈的“色調”折射出鳳姐志得意滿的心態,又和處于鼎盛時期的賈府“烈火烹油,鮮花著錦”的氣氛相協調。真是“物帶世情”。不過,王熙鳳的文化修養太低了,雖然聰明能干,但她太缺乏文化情調的熏陶,不諸高雅為何物,她除了衣食享受和權力之爭外,并無多少精神生活可言,其風度氣質,與出身書香、受過教育特別是經古典文學陶冶的林黛玉的詩人氣質,大相徑庭,因此,她的炫耀也是低品位的,顯得俗不可耐。可見穿戴服飾與人格、志趣、情操、修養是密切相關的。曹雪芹深知這一點,他如此描寫王熙鳳的肖像,正是欲借此揭示這一反派角色風騷庸俗的性格和空虛貪婪的靈魂。

  作者還一再著力描寫王熙鳳的眉形目態,此回借黛玉所見,告訴讀者,王熙鳳有“一雙丹鳳三角眼,兩彎柳葉吊梢眉”。在后文王熙鳳素服賺尤二姐入大觀園時,又一次寫到她的眉眼“眉彎柳葉,高吊兩梢,目橫丹鳳,神凝三角。”兩次描寫,同中見異。第二次不僅寫其形,更寫其神。丹鳳眼、柳葉眉,原是很美的,而曹雪芹卻偏偏把美麗的丹鳳眼配以三角,讓秀氣的柳葉眉高吊兩梢,這就不盡美了。即便仍可算得上漂亮,但已決非溫柔敦厚之形象。我們翻開麻衣相法,便會發現,“三角眼”“吊梢眉”乃為狡黠、狠毒、性巧、通變、邪淫之相。曹雪芹不一定真迷信相法,但他把王熙鳳眉目寫成這般形狀,似乎在依循這種普遍流行的唯心主義哲理,借以揭示王熙鳳這“胭脂虎”的性格為人:美艷的外表下包藏著一顆丑惡的靈魂,奸詐、冷酷、陰毒。“心較比干多一竅”的林黛玉,初與王熙鳳相見,就一眼看穿了這一點。

  特別值得強調的是,此二人的肖像,皆非由作者代為旁述,都是透過他人之目(寶玉或黛玉),由一個特定的視角完成的。這樣用他人的感受寫人的外貌,不僅富有感情色彩,而且有利于雙方性格的表現──觀察者和被觀察者,筆墨經濟,一舉兩得。寫二人肖像,異中見同,手法巧妙。

  果戈里說:“外形是理解人物的鑰匙。”肖像描寫之所以顯得“重要”和“困難”,是因為它必須巧妙地傳達人物的性格內涵,不是為外形而外形,須是為性格而外形。沒有個性特色的公式化、概念化的肖像,是不能起“鑰匙”作用的。曹雪芹正是依據這一原則,揮動巨如大椽、細似金針的妙筆,寫熙鳳側重于“與眾姑娘不同”的“打扮”;繪黛玉著眼于“與眾各別”的“形容”。一實一虛,或濃或淡,巧施丹青,因人敷墨,描繪出個性鮮明的肖像。王朝聞先生說:“曹雪芹是借肖像描寫這一藝術手段,服從于情節的發展和人物性格的刻畫。”可謂語切肯綮。

  《紅樓夢》博大精深,其藝術匠心,管窺蠡測不足道萬一。由此二人的肖像描寫之一斑,可窺見天才藝術家曹雪芹丹青妙手的高明。

  (責任編輯:楊旭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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