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狀元”畢業(yè)后遇尷尬 賺錢不如初中生
王雪的媽媽王玉榮說，這一堆堆石子成了村里一些年輕人輟學后的戰(zhàn)場。(王富曉 攝)
引言：
章丘市官莊鄉(xiāng)徐家井村，位于濟南、淄博和萊蕪的交界處，村前的大山叫簸箕掌山，遠處還是連綿不斷的山，村后一條凹凸不平用石子墊起來的公路，是大山里的村民走向外面的唯一通道，這里的人們大都靠在山上采石或運輸石子為生。
2004年的那個夏天，這個只有100多戶400多口子人的小山村卻沸騰了--村里不僅破天荒地一次考取了4個大學生，更讓村里人驕傲的是，山溝溝里出了個當年的濟南市文科狀元王雪！
然而從清華大學畢業(yè)后，王雪的工作在村里人看來并不體面，村民不再引以為豪。反而，一種新"讀書無用論"卻在村里悄然出現(xiàn)……
■"狀元村"印象
新“讀書無用論”悄然出現(xiàn)
走進章丘市官莊鄉(xiāng)徐家井這個小村莊，除了山上采石頭的機器隆隆作響外，到處是異常的安靜，街頭除了坐在門口的老人就是頑皮的孩子，說起村里的大學生，老人們都會首先提到王雪，“別看俺這個村小，年年能出好幾個大學生呢，上北京的、濟南的、青島的……還有什么職業(yè)學院的，名字都很長，俺也說不上來……”但是具體問問他們的工作，老人們撇撇嘴，“怎么沒聽說誰家的孩子有大出息啊！”老人們說的“出息”，自然是一份體面的工作。
記者在徐家井采訪時碰到幾個村民，談到讀書，他們的第一反應(yīng)是：“讀個初中就行，讀多了也沒用！”村民們說，讀到初中畢業(yè)花的錢不多。再說，孩子小也不可能到外面賺錢，等讀完了初中，如果成績特別好就繼續(xù)讀，“要是成績中等那就不要讀了，早下學早賺錢啊！”“看看那幾個大學生，畢了業(yè)也找不到工作，就是成績好也不要去讀了！”從村民的談話中，記者注意到，一種“新讀書無用論”在農(nóng)村出現(xiàn)，并已形成蔓延之勢。這種“讀多了也沒用”的思想嚴重影響了農(nóng)民對知識的追求和對子女讀書的投入。
畢竟，在農(nóng)村，讀大學就是一種投資。動輒數(shù)萬，甚至十幾萬。但就業(yè)難的現(xiàn)狀讓不少村民覺得投資風險太大——那么高的投資，回報卻可能為零，誰敢去做？有不少家長還出現(xiàn)這樣的心態(tài)：高中也別讀了，成績不好，考上大專，跟讀技校沒什么兩樣，技校學費少，國家還有補貼。
"狀元"媽媽困惑了
女兒大學畢業(yè)后工作并不體面鄰家孩子初中畢業(yè)就打工還掙不少錢
“家里條件不好，孩子能考得這么好，做父母的肯定很高興，感覺苦日子快熬到頭似的。”5月1日中午，在村后面的采石場里，王雪的母親王玉榮跟記者談起當年女兒考上大學的情景，臉色仍有一股興奮。去年，王雪大學畢業(yè)。問及王雪現(xiàn)在的工作，王玉榮的臉立刻沉了下來，“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工作”。
隨后，是長時間的沉默。
王雪的父親在她高考前不幸去世，家里全靠母親在采石場打零工來勉強支撐。2008年夏天從清華大學畢業(yè)后，考慮到家里的條件，王雪放棄了讀研的機會，走上了并不算順利的求職道路。跟王玉榮聊起女兒的工作，她始終不愿意透露具體內(nèi)容。后來，她聲音很低地說：“現(xiàn)在的大學生真不好找工作，她的工作我都沒跟外人說過，你是第一個。”
王玉榮始終覺得，女兒從清華大學畢業(yè)，理應(yīng)找一個非常體面的工作才對：比如能夠賺大把的鈔票，或者能夠做個大官。現(xiàn)在，女兒去了一個網(wǎng)站工作，每個月的工資除去房租和自己零花，剩下的并不多，偶爾會往家里寄個千兒八百的。
“工作怎么就這么難找呢？”王玉榮一直納悶，看看周圍鄰居家的孩子，初中畢業(yè)后出去打工，每個月都能給家里匯來不少錢，這讓她一直覺得自己的孩子挺“寒磣”，甚至有些“寒酸”。
如今，盡管孩子已經(jīng)畢業(yè)近一年，可是，家里的光景似乎沒有任何改善，反而因為供孩子上學，欠下了一屁股的債。“我咋就一直想不通，上完這個名牌大學，到底有什么用呢！”
榜樣力量偏移了
以前村民都向王雪媽媽"取經(jīng)"現(xiàn)在大家都討論誰家孩子賺錢多
“孩子考了第一名，周圍的鄰居見了我都打招呼，還夸我家孩子有出息。”王玉榮說，前幾年，村里好多孩子都把王雪當成學習的榜樣，許多家長也拿王雪的例子來教育孩子。左鄰右舍在夏夜乘涼時也經(jīng)常向王雪媽媽取經(jīng)，比如“孩子在家光玩不學習咋辦”、“ 高考時大人要不要去陪考”……可最近兩年，很少有人再去談?wù)摗盃钤蓖跹液苌儆腥嗽偃フ務(wù)摵⒆由蠈W的事情，相反，誰家的孩子賺多少錢、誰家的孩子有本事，成了村里人茶余飯后的談資。
柏青梅跟王雪一樣，也是2004年考上的大學，當時考的是青島農(nóng)業(yè)大學，讀的是電子商務(wù)專業(yè)，而本家的一位堂哥柏心利，初中畢業(yè)后當了兵，退伍回家后買了輛車，從村里往外販運石子，每個月能賺1800元左右。柏青梅的爺爺告訴記者，孫女考上大學后，他一直以此為驕傲，逢人便夸孩子有出息，可如今孫女畢業(yè)一年多，卻一直沒找到工作。“我這么大年紀的人了，大半輩子最高興的事情就是孫女考上大學，現(xiàn)在，最難受的事情也是這個孫女，一直沒找到合適的工作。”
鄉(xiāng)親們更是直接：“連‘狀元’都找不到好工作，讓孩子上學有啥出路！”“老柏啊，你孫子沒讀什么書都可以賺大錢，孫女大學畢業(yè)了卻給家里賺不到錢，這讀了書還比不上沒讀書的……”到了今年春節(jié)前后，鄉(xiāng)親們關(guān)于讀書沒什么用的議論越來越多了。這個時候，柏爺爺才知道當年村里和小梅一年轟轟烈烈去讀大學的4個孩子中，還有兩個和小梅一樣，工作的事情至今沒有落實。
“大家都這么說，我都不知道是哪個孩子更有出息了。”柏青梅的爺爺一邊說著，一邊苦笑著沖記者搖了搖頭。
5月1日，記者在街頭遇到了柏爺爺，他說：“賺錢多少無所謂，就是心里不是個滋味！”說這句話時，老人的眼神中充滿著無奈與悲傷……
再去"勸學"沒底氣了
以前誰家孩子輟學了都去做工作現(xiàn)在村支書自己都說服不了自己了
在這個不算大的山村，以前誰家的孩子輟學了，總會有人出面做思想工作，村支書老劉就是其中之一。如今，老劉說，“我自己都說服不了自己了。”
“那時候我在村里說話還是比較有威信的，為什么，就是因為我們村里出了個‘狀元’！”也許是長久的風吹日曬，說起這話，不到 50歲的老劉臉上寫滿了滄桑。
老劉說，鄉(xiāng)親們都說如今讀書也沒大有用了，農(nóng)村里的人大多是很現(xiàn)實很直接的。“以前，我聽到村里有人不讓孩子讀書就去做工作，講讀書的好處。鄉(xiāng)親們也聽我的，村里就有好幾個不想讓孩子繼續(xù)讀書的家長被我做通了工作，孩子又重新回到了學校。”記者注意到，這個時候老劉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
“現(xiàn)在村里沒家長聽你的了？”記者問。
“唉！別提了！”老劉深深吸了一口煙，仿佛很是委屈地沖記者說：“我一去勸，人家就馬上反過來說，你看看那幾個讀大學的，花了家里多少錢不說，你看看找到好工作沒？讓孩子初中畢業(yè)后繼續(xù)讀書，還不如早點讓他們到外面去打工賺錢好得多……你是記者，是明白人，你說鄉(xiāng)親們這樣說，我還說得起話嗎？還有去勸的必要嗎？鄉(xiāng)親們說多了，就連我也懷疑這讀書到底還有沒有用了。”
村民的這種想法在村里也逐漸流行起來。盡管最近四五年，村里每年都會有學生考上大學，上大學的人數(shù)也在遞增，但另一方面，村里更多的學生在走另外一條路：讀完初中就結(jié)束學業(yè)外出打工，或者去上技校，學個技術(shù)很容易找個活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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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大學賬單
“四年本科讀完，少說也得花4萬塊錢，這在農(nóng)村，可不是一個小數(shù)目。”山東英才學院建筑系大三學生李強給記者算了一筆賬：
在大學里，每個月生活費至少得200元，如果再購置一件換季衣服或跟同學出去吃吃飯，差不多就得400元。省著點花，一年的生活費少說也要4000元，加上住宿費1200元、學費5000元、書本費600元-700元，上大學一年的花銷得11000元，四年下來就是4.4萬元，如果算上電腦、手機等大學生必備電子產(chǎn)品的花費，就更多了。
記者自己也算了一筆賬：2008年我國農(nóng)民年人均純收入是4761元，照此計算，供一個大學生，需要一個農(nóng)民9.24年的純收入，也就是說，一個農(nóng)民辛苦9年多掙得的純收入，才能供得起一個大學生4年的花費，這還沒有考慮吃飯、穿衣、醫(yī)療、養(yǎng)老等費用。
零點調(diào)查公司的一項調(diào)查顯示，在擁有就學階段孩子的農(nóng)村家庭中，子女教育花費占家庭收入的比重達到了32.6%；城市和小城鎮(zhèn)家庭中，子女教育花費占家庭收入的比重也分別達到了25.9%和23.3%。城市、小城鎮(zhèn)、農(nóng)村的貧困人群中均有40%—50%的人提到家里窮是因為“家里有孩子要讀書”，特別是農(nóng)村家庭，教育花費是他們的頭號家庭開支。
(責任編輯：盧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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